引言：享乐性进食的诱惑
您是否曾经感到完全饱腹，但仍然无法抗拒一块诱人的甜点或空气中飘来的炸鸡香味？这种超出生理饥饿以满足味蕾的冲动被称为“享乐性进食”。它就像大脑中一个隐藏的开关，悄悄地覆盖身体的自然停止信号，继续食用美味的食物。
关于是什么神经生物学力量驱使我们在生理饱腹的情况下仍然放纵的问题，科学家们多年来一直感到好奇。2025年3月28日发表在《科学》杂志上的一项突破性研究，题为“享乐性进食受多巴胺神经元控制，这些神经元与GLP-1R饱腹信号相对立”，揭示了这一现象背后的神经机制。该研究确定了腹侧被盖区（ventral tegmental area, VTA）——一个关键的大脑区域——及其释放多巴胺的神经元是享乐性进食行为的关键参与者。
多巴胺和VTA：大脑的奖赏中心
人脑是一个复杂的器官，由数十亿个神经元组成，通过错综复杂的连接调节身体功能，包括食欲和进食行为。其中，位于中脑的腹侧被盖区（VTA）被广泛认为是一个重要的奖赏中心。
VTA富含多巴胺，这是一种与奖赏、动机和学习密切相关的神经递质。当我们体验到快乐时——无论是品尝美味的食物、受到赞扬还是完成一个目标——这个区域的多巴胺神经元会变得活跃，释放多巴胺并产生满足感和幸福感。这种正面强化鼓励重复这些行为。
高可口食物，如甜食和油炸食品，强烈激活这些多巴胺神经元，触发强烈的多巴胺释放。这种激增会产生强烈的愉悦感和满足感，激发强烈寻求和消费这些食物的欲望。因此，VTA多巴胺神经元被认为是高可口食物渴望和摄入的关键驱动因素，在享乐性进食中发挥核心作用。
拉锯战：大脑对愉悦与饱腹的斗争
通常情况下，我们的身体通过复杂的生理过程发出能量摄入足够的信号，包括释放激素向大脑传递饱腹信号。其中一个关键的激素是胰高血糖素样肽-1（glucagon-like peptide-1, GLP-1），由肠道L细胞分泌。GLP-1不仅增加胰岛素分泌以调节血糖，还通过血液传输到大脑，刺激产生饱腹感的神经元，减少食欲，并减缓胃排空。
GLP-1受体（GLP-1R）通过激活下游信号通路来介导这些效应，最终在大脑中产生“我饱了”的信号，抑制进一步的进食。
然而，当暴露于高可口食物时，身体的饱腹信号似乎常常不足。尽管生理上已经饱腹，美味食物的吸引力仍可能压倒这些信号，导致继续进食。这表明在享乐性进食过程中存在抑制GLP-1R介导的饱腹信号的机制。研究人员假设，VTA多巴胺神经元的激活可能会抑制GLP-1R途径，减弱饱腹感并促进在饱腹情况下过度摄入。
实验证据：多巴胺神经元主导
为了严格测试这一假设，研究人员进行了涉及小鼠的复杂动物实验。他们使用了尖端的神经科学技术，如光遗传学和化学遗传学，操纵特定神经元的活动——在这种情况下是VTA多巴胺神经元——并观察其对进食行为的影响。
研究发现，当小鼠遇到富含脂肪和糖的高可口食物时，VTA多巴胺神经元的活动显著增加。通过光遗传学在已经生理饱腹的小鼠中人工激活这些神经元，导致对美味食物的异常增加摄入，超过正常摄入水平。相反，通过化学遗传学抑制这些神经元的活动则显著减少了摄入量，即使有高可口食物可用。
这些令人信服的发现牢固地确立了VTA多巴胺神经元作为驱动享乐性进食的主要调节者。
GLP-1受体：饱腹感的忠实守护者
这项研究并没有止步于此——它还探讨了GLP-1受体如何与多巴胺神经元相互作用。详细的神经分析显示，一些VTA神经元同时表达多巴胺受体和GLP-1受体。这种共表达表明了一个直接的交互位点，多巴胺和GLP-1信号可能在此竞争或调节进食行为。
进一步的药理学研究表明，阻断大脑中的GLP-1R信号传导会导致小鼠在饱腹的情况下维持高可口食物的摄入，类似于多巴胺神经元激活的效果。这强烈表明，多巴胺神经元的活动可以抑制GLP-1R介导的饱腹信号。
多巴胺与GLP-1之间的神经生物学‘无声战争’
为了更细致地可视化这种相互作用，研究人员使用了先进的神经成像技术，如双光子显微镜，实时观察高可口食物摄入期间的神经元活动。他们发现，增强的多巴胺信号降低了神经元对饱腹信号的响应性，实际上降低了它们对饱腹线索的敏感度。
此外，通过逆行追踪——一种绘制神经连接的方法——他们发现VTA多巴胺神经元向富含GLP-1受体表达的关键大脑区域发送投射，例如下丘脑。当这些多巴胺神经元被激活时，它们释放的神经递质直接抑制了GLP-1R表达神经元的活动，削弱了饱腹信号的传递。
总之，这项研究描绘了一幅隐蔽的神经化学战场图景：多巴胺释放增强了驱动食物渴望的奖赏信号，同时减弱了由GLP-1R介导的饱腹信号。当美味食物出现时，多巴胺的力量往往占据上风，覆盖大脑自身的“停止进食”警报，使人们难以抵抗放纵。
患者故事：马克的享乐性进食挣扎
考虑一下马克，一位42岁的软件工程师。尽管他保持均衡饮食并定期锻炼，马克经常在晚餐后长时间感到生理饱腹时仍然大量食用甜食和油炸食品。这种行为逐渐导致体重增加和挫败感。
了解享乐性进食背后的大脑机制，如多巴胺克服饱腹信号的作用，可以帮助马克和他的医疗保健提供者更有效地制定干预措施。例如，增强GLP-1信号传导的药物或专注于减少对高可口食物奖励反应的行为疗法，可能为控制提供有希望的途径。
对肥胖和代谢疾病干预的启示
这项开创性的研究为应对全球肥胖和与暴饮暴食相关的代谢障碍开辟了新的前沿。治疗策略可以集中在：
1. 调节VTA多巴胺神经元的活动，减少过度奖励驱动的进食。
2. 开发更有效的GLP-1受体激动剂，增强饱腹信号传导，即使在享乐性触发因素存在的情况下。
3. 结合药理学方法和旨在减少暴露或对高可口食物线索的反应的行为干预。
然而，将这些发现从动物模型转化为临床治疗需要进行谨慎、受控的人类研究，以确保安全性和有效性。
结论
多巴胺神经元在VTA和GLP-1受体介导的饱腹信号之间相互作用的发现，标志着我们对享乐性进食理解的重大进展。它揭示了愉悦驱动的进食行为如何超越生理信号而停止进食，阐明了暴饮暴食和肥胖背后的潜在神经机制。
未来受这些发现启发的研究可能为平衡大脑的奖赏和饱腹系统铺平道路，帮助个体保持健康的饮食习惯，更有效地对抗肥胖。
参考文献
Zhu Z, Gong R, Rodriguez V, Quach KT, Chen X, Sternson SM. Hedonic eating is controlled by dopamine neurons that oppose GLP-1R satiety. Science. 2025 Mar 28;387(6741):eadt0773. doi: 10.1126/science.adt0773. Epub 2025 Mar 28. PMID: 40146831.
